不穿衣服的女人

白筠兰升

　　一
　　娟子做饭时，总趴着吹火儿。泥灶子的泥皮已剥落好几层，烟囱也堵了，火旺不起来，烟总爱往灶口窜哩。娟子拿一根柴火棒儿，使劲捅了几下，灶里猛一股浓烟冒出，辣辣的，直钻鼻子和眼睛哩，娟子呛得直咳嗽，眼睛被烧着一般，眼泪滚瓜儿一样往下掉哩。娟子爬起来，跑到门口。娟子一跑开，灶里的火轰的一下儿，旺了。
　　这是个穷地方儿，稀稀拉拉有几个村庄，村庄周围是尽荒山和野地。
　　娟子的男人叫土贵，割草儿还没回来哩。土贵每次在野外，看见自家的房顶上冒炊烟，他就摸着山路回来，到家刚好吃饭哩。
　　娟子有三只崩了边儿的大瓷碗，两只碗装米饭，一只装无油且枯黄枯黄的菜儿。
　　娟子的饭菜刚摆，土贵就回来了，他挑着满满两箩筐草儿，顶着黑夜回来哩。土贵将担子直挑到后边。娟子跟来了。娟子用手抓了几把草扔进鸡窝儿——鸡窝里有一只老得再不下蛋的母鸡。两人摸着黑，将草一股脑儿倒进猪圈。圈里两只瘦猪儿立即骚动了。
　　矮木桌子上有一支蜡烛儿，昏昏的光照着娟子的碗——碗里一半是锅巴——她将好的米饭全给了丈夫。
　　两人开始吃饭了。
　　“土贵儿，明日赶早将猪拖上山哩，返身路上拾些好牛粪，和着泥巴，将墙补一补儿，南边墙上裂了好几道缝哩。”
　　“俺晓得。”
　　“土贵儿，烟囱又堵了，火烧不旺哩。”
　　“俺晓得。明日返身后，俺上房通哩。”
　　吃过晚饭，娟子打蜡烛去猪圈旁边的烂茅房里去洗身哩，水砰砰响了一阵儿。土贵听着，顿时热气上涌，在荒草间用尽的气力又回来了。土贵过去，两人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儿。
　　土贵说：“娟子你好个大白屁股儿！”
　　一阵水声。
　　娟子说：“莫动，莫动！师父说三天莫能干这活儿哩！”
　　好久，里面没有声音了。
　　沉默好一阵，娟子的声音又传出来：“莫能往下面哩！”
　　此时，村里二毛子挑着一担儿柴草正经过，听到女人声音，他心里怪痒痒儿，放下担上柴草，蹑手蹑脚过去，往柴扉里一瞧，不得了！看见了好个大白屁股儿哩！
　　娟子喘着说：“土贵儿！莫往下面！”
　　二毛子瞧见土贵一手在娟子胸前，一只手探娟子的下面哩。可惜娟子背对柴扉，只看到一个屁股儿，白白的晃眼。
　　娟子说：“咱好几年了，还没见肚儿，明日早去求师父，莫在这里胡闹，菩萨不高兴哩。”
　　二毛子听到这里，明白了，土贵和他婆娘儿明日赶早往山上拜神求子哩。
　　娟子给土贵穿上短裤儿。土贵垂头往外走。二毛子一惊，飞到路边，挑上柴草，一道烟跑了。
　　第二天天蒙蒙亮，娟子摇醒丈夫，拿粗粗的草绳儿进猪圈，满圈追着两只嚎叫似雷的瘦猪儿跑，费好半天工夫，才绑着一只，拖出来，绑在木桩上，两人身上全是猪屎猪尿儿。猪叽叽哇哇叫，两人嘻嘻呵呵笑。
　　娟子说：“怪骚的味儿！俺洗洗，换件顶干净儿的衣身上去。”
　　土贵跟进来，娟子对土贵说：“干净手脚儿！莫像昨晚那样，菩萨不高兴哩！”
　　洗完后，两个人将绑着的猪拖上山去。起时，土贵在前面拖，娟子在后面赶，不顶事儿。土贵说：“娟子，你来前面。”就换了娟子在前面拖，土贵在后面赶。土贵折根树枝，嗖的往猪屁股一下，猪就乖乖走了。
　　娟子两个到了山里。这山只有这一破破烂烂的寺庙，里面住着五个和尚。四个大的，一个小的。小和尚叫法明，已经十六岁了，寺庙里的粗活全由他一个人做，因此法明长得黑黑壮壮——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样子。
　　娟子牵着猪，焦急等待，刚好看见法明挑着一担柴回来。
　　娟子迎上去：“法明师父，咱到了哩。”
　　法明说：“好的，你们随我来。”
　　法明将柴放下，将猪绑在大殿供桌的桌腿上，进后面喊师父：“师父！师父！求子的两位施主来了哩！”
　　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　　法明又喊一声：“师叔！师叔！求子的两位施主来了！”
　　里面还是没有声音哩。
　　法明推开门进去，就听到响亮的声音儿：
　　“人七！”
　　“地八！”
　　……
　　“双天！至尊！”
　　“呵呵！来来！给钱！给钱！”
　　“又输了！晦气！”
　　一阵响亮的推牌九声音传来。
　　许久，法明出来了，说：“两位施主等一下，师父和三位师叔就出来哩。”法明看了一眼桌退上绑着的瘦猪儿，摇了摇头，说：“值不得许多子儿，将就着吧。”法明走开了，许久才端上茶来。
　　法明出去喂猪——寺庙里倒养着几头肥猪哩！
　　法明喂了猪进来，娟子连忙拉土贵起来，说：“法明师父，帮咱再喊一声儿。”
　　法明不肯，大声说：“你儿子才进去喊儿！四位师尊在里面赌钱哩。我师父输通了一夜，俺进去遭骂了，再进去准打爆头皮！”
　　娟子还想再说啥，可听法明这样说，把要出口的话儿硬硬吞了回去。
　　法明说：“再等一会儿，师父和师叔就出来哩。”法明丢下这一句话儿，去做饭了。
　　坐了许久，法明又进来，娟子站起来，连土贵干巴巴的眼睛也瞧着法明哩。
　　娟子掏出一方自家织的毛巾儿，递给法明，说：“给师父擦汗儿！”
　　法明眼睛一亮，连忙笑嘻嘻收起来，说：“你们等一下，我进去请师父出来。”法明推门儿进去，门儿一开，山响的牌九声和吆喝声传出来哩。
　　法明说了啥听不清楚，却随即被喝了出来，里面骂声不绝：“你好个小畜生儿！好个晦气！累我输了许多，再来就打折你的驴蹄儿！”
　　法明鼓着腮帮出来，光头上多了个巴掌印儿，红红的五根手指儿印，生生的咬在大白头皮上，火辣火辣的烧着头皮。法明骂着四位大和尚：“你儿子的光头和尚！死贼秃！”
   
   
   
   
   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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